母亲与书法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
王兵兵

      
    母亲已年近六旬，未曾有一天竟将她和书法联系在一起，并因此与我成为知音。
    记忆中的母亲，勤劳善良，淳朴节俭。仿佛这便是一个农家妇女真实的写照。去年年底，我开始练写春联，写完之后我会铺在地板上，定要观赏片刻，而每每这时，母亲总会带着微笑指着几个熟识的字问询我半天，有时还会评论一番。其实在母亲眼里，我写的每个字都很“完美”，似乎无可挑剔，而我总是因此心生信心！竟不想，有一天她跑过来跟我说：“我能不能跟你学写字？”声音胆怯吞吐，仿佛一个想要糖果却害怕遭到拒绝的小孩，“可以啊！”我答应得很爽快，心中却充满了质疑，心想这必定是母亲一时兴起，也许不久她便不再提了，可是未曾想，她便一再请求于我，我终于拗不过她的倔强，便郑重其事地告知她练字的艰难性，她却不以为然，脸上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满足，能成为当老师的女儿的学生，于母亲而言，是一件极其幸福且骄傲的事。
    决定教母亲之后，首先要做的事是选字帖，心想母亲适合练楷书，而我也只是对楷书一知半解，可练哪种字体又让我困惑不已，心想我也就是对褚体和欧体有一丝了解，其他我就真成班门弄斧了，想到这我不禁捂嘴笑了。教母亲这个学生，可千万马虎不得。再三斟酌，我还是选中了令我十分满意且最喜欢的褚体。褚遂良的楷书美丽大方，法度自然，尤其成就最大的《圣教序》很适合母亲，于是我自信满满地将它递到母亲跟前，不成想被母亲拒绝了，那就欧阳询的《九成宫》吧！她还是摇摇头，我不禁疑惑起来。正在这时，她指着书桌前挂的一幅我临摹的《雁塔圣教序》，说是临摹，其实也只是“照猫画虎”，技术不够娴熟，但确实是我的用心之作，“就它吧。”声音笃定而坚决，“为何不练字帖？”我开始刨根问底。“字帖字太小，我看不见。”我更加疑惑起来，母亲却笑起来，那笑容里有一种对女儿的欣赏与肯定。对于她而言，临摹我写的字，就是一种遥不可及的高度，就是一种自我认可的标志，因此她首先选择挂在书桌前那让她觉得充满生命温度的《圣教序》。
    接下来就是教母亲开始写字了，首先是学习握笔姿势，她学得很快，兴趣永远都是最好的老师，还没等我教运笔方法她就已经坐在书桌前刻苦临摹了，先是认真观察，接着就自顾自开始写起来了，刚开始手总会不停地发抖，我告诉她刚开始不要强迫自己悬腕写，这是一种高难度的练写方式，如果方法不当还会使人产生强烈的挫败感，她半信半疑，改变了书写方式，这次她书写的笔画开始熟练起来，我看她写的“教”和“则”着实有浓浓的书法味，便趁机表扬了她，并且对几个结构不到位的字专门提出了新的书写要求和注意事项，母亲听得严肃而又认真，她一连好几天都是沉醉在书桌前加强练习，并不时问我：“你看，我进步了没？“撇和捺的出锋是否正确？”我走近一瞧，基本笔画确实有了很明显的进步，个别字的重心平稳了，写得真不错，但每个字的笔画都要到位，并且注意加强提按与快慢变化，还要注意不同字的特殊结构……这种简单的对话，便成了我们独特的课堂，而母亲却是个爱认真钻研而刻苦学习的学生，对于我这个“老师”而言，教这样的学生简直不费吹灰之力。我暗自窃喜。母亲一天天在进步，而我也似乎变得越发轻松起来。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拿着一张写完的宣纸递到我跟前，我惊呆了，这不是我写的王维的《送元二使安西》吗？可再仔细看一下，似乎有些笔画不像是出自我手，更像是母亲的杰作，那字真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，字的结构有些不够到位，但大小控制得还不错。有些字笔锋太软，主笔要突出，要传递出独特的力量来，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，随即走到书桌前伏案苦练起来，就在这时，我看见窗外一缕阳光照进来，正好落在纸上，瞬时，我似乎看见那一行行字如同珍珠般晶莹剔透。
    能成为母亲的知音，着实是件幸事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