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后方知酒香

师满意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醉后方知酒香

       总有一段时间，不多不少，或早或晚，让我觉得转眼间黄昏就不知不觉地垂到了发尾，在眼角留下痕迹。愉快的日子总是很快溜走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的总是那几段伤心的往事，或是因为太快流逝给我留下无数遗憾的快乐。伤感轻悄悄地来访，每一次都无踪无影，却都有酒一样的色泽，在值得追忆的每一分钟都沉淀着香醇的滋味。
       一个午后，独自坐在阳台，心情无由来疲惫，散漫的阳光轻柔如纱，藏匿了整个夏日炎烈的光芒。没有心思，也什么都不想干。眯着眼隔窗就能看见一片古旧的老城，我恍恍惚惚仿佛听见哨鸽在天空扑棱振羽的响动，不敢妄动地侧耳听着，那飞旋的身影一个一个化成阳光下的灼目白点，像盛夏里夜晚的辰星，坠在每个抬头张望的人眼中。
       群羽在天，扑啦啦一片掠过，灰色的羽毛扇动过多少瞳底的湖波。那些叮啷啷的响声，在天空中肆意轻浮地欢笑，我曾幼小的脸孔仰目望着天，身边摇椅上坐着婆婆，她凑上前拉起我短短的胳膊系上五月五的手铃，花花麻麻的彩线，一股一股绞成天边余下的残阳。那个每每怀抱着我的老人，她苍老的脸上总有着不怯于夕阳的暖。
       年幼时，五月五的手铃荷包不过一年一见，除此之外，牛角担担黄毛丫头的我更多的日子都花在玩耍嬉闹中。那时的我上有长辈疼爱，下有兄姐呵护，漫山遍野里看过了无数花开的绚烂，也得到了不可悉数如酒香般浓郁的沉沉温暖。
       每天放学后和几个同龄的伙伴上山挖野菜，沟沟壑壑里满是我们的笑声。打着挖野菜的名头，疯玩一晌再浩浩荡荡地打道回府，提着半笼野菜就含含糊糊地交差了事，一抬头便又看到了下山的斜阳。
       若是时逢春季，羊肠路边就能瞧见一茬茬绿浪翻滚的麦田，一眨眼不经意地再去细瞧，那原来的绿浪已经奇迹般涌现出一片金黄的油菜花海，或是一排排高过人头的玉米、高粱。每次为此看呆了的人或许只有我，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触，站在半隆的土上总有不置信的惊讶，这时田地或是小路上便时不时蹦窜出一两只野兔子或者田鼠，甚至是刺猬。高壮树桩的葱茏枝叶下也扑棱棱飞起喜鹊、啄木鸟，还有些更大更漂亮的鸟类，都是我所不认识的，我和同伴便惊喜地追赶，雀跃的欢笑。
       盛夏的中午是上河滩去的最佳时机，把自己泡进清澈见底、清凉如玉的溪水里，和同伴比赛“淹瞎眯”，看谁在水里憋气时间长，再仰面朝天看谁顺水漂流的远，或是再像泥鳅一样钻进浅滩的淤泥中做一个活体泥人小雕像。可每次偏偏是正玩得起劲时，不远处就会传来上课击打铁轨的铃声，顾不得擦洗收拾，就已经撒腿跑到学校，浑身满脸全是泥巴。
       那些儿时的经历一圈圈如丝藤般缠绕着我，我所有的孤寂、思念和感怀被裹紧蜷成一团葱茏的阴影，藏在心底不轻易得见处。今生再有的感动从不曾相似，也不甘愿被同化。
       为什么快乐的日子总很短促？为什么每当回忆时才得知曾得到过如此厚重的相待？
       三毛说，躲在心里的枷锁不可能永远不去面对处理。时光无情，来去匆匆。不可以伤感呀，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，即使千里搭帐篷。
       可我总会想，如果我能再珍惜一点，时间是不是会过得缓慢些，是不是能够留下更多的圆满。可是，花有重开日，人无再少年。纵使我追忆，我思念，过往已成过往。
       年幼时那段清贫却甘甜的时光终究晃晃悠悠地流走了。婆婆已故，父母皆老，兄姐也各有归属，相聚不易，当年的玩伴远嫁他乡，再未相逢。曾走过跑过的麦田虽青葱郁郁，却不是我熟识的土壤；河坝小溪我曾一味逗留贪恋的嬉闹时光，也终被一幢幢高楼掩埋，那些悬空的高架桥和飞驰而过的汽车，轰隆鸣声后总让我模糊记起童年灿烂的欢笑声，就在耳旁，却捉不住，看不清。
       幸回忆，还有回忆。可人生若只有回忆，又为何要向前奔跑？
       醉后才知酒香醇，一醉贪欢，不愿醒。红尘十丈，茫茫人海，一回头，哦，原来还在来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