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特约稿件）想起童年的小背篓 苏贵田

妥金录

想起童年的小背篓
——写给家乡的《你我他》
苏贵田

家乡离得愈远，思乡的情就愈切；童年逝去越久，感悟的理就越多。在我的儿子已经开始憧憬童年的时候，给一个过去很久的、离得很远的命题，在温度很高、事情很多、空气很差的北京思考，就必须有一样东西作为牵引。或为人、或为物、或为事，在我看来，就是童年记忆中的小背篓。
“小背篓，晃悠悠，妈妈把我背下了吊脚楼。”从小到大，每每听起这首歌，我都有不一样的感觉。我的老家在三阳川，之所以叫三阳川，是因为有早阳、正阳、晚阳三处地名，具体已无从可考，现在只留下渭南、中滩和石佛。是什么时候有的小背篓，已经想不起来了。是换是买，没有根据。交给我小背篓的父亲固化为一抔黄土，活在我永远的怀念和祭拜当中。唯一可能成为证人的母亲，没有时间再回忆，一心扑在妹的事上，无能为力。作为当事人的我，不可能在年幼的时候想到我在此时无比怀念当时无足轻重的物件，所以没有出现的时间、没有拥有的地点、没有确切的原因。出现是因为出现而出现，消失是缘于消失而消失。
小背篓，是一段沉重的回忆。在那个寒冷而又漫长的冬季，天还没破晓、鸡还没打鸣、邻居老大爷还没有起来咳嗽的时候，我已经被信奉“吃得苦中苦，方为人上人”的父亲从梦中揪起，背上满满一背篓土粪，追随着父亲的背影。在男人惊诧的眼神里，在女人奚落的话语中，把自己溶入一幅由初升朝阳、巍峨大山、羊肠小道汇成的冷山水画。从那时起，我就知道现实是残酷的，父亲永远不会因为你掉了几颗眼泪而放弃他的人生哲学，即使眼泪化成冰。从那时起，我就明白语言是辛辣的，农村没事干的老娘们绝不会因为你是孩子而放弃她的乐趣，即使你希寄她的同情。从那时起，我就明白男人是铁打的，生活就像小背篓里的粪土绝不会因为你的弱小而减少分量，即使你是那么的无助。从那时起，我就明白道路是曲折的，通向远方的山路绝不会因为你的步小而缩短距离。重负在背，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！
小背篓，是一份纯正的甜蜜。在那个赶路基本靠走的年代，我和祖父去赶集，祖父背的大、实、重，我的小、空、轻。祖父背的是父辈的责任、隔代的溺爱、如山的期待，我背的是儿时的憧憬、放飞的梦想、似水的流年。祖父用背篓里的粮食、手纺的大布，为我换取难得的玩具、好吃的糖果。在那个没有烟火、没有驯鹿、没有圣诞老人的小山村，我总是能从小背篓里找到山上的野果、手捏的泥人、现做的风车。就连我每年回家跪在祖父的坟前，依稀还能听见爽朗的笑声、殷切的希望。记得有一次祖父在苹果树下睡着了，我以为祖父去世了，不停地摇晃、不停地哭喊。祖父惊醒后，一半是恼怒、一半是欣喜。那是我面临的第一次生死别离，虽然只是一次演习，但一样地让人惊心动魄。现如今面对祖父的孤坟，看着坟头上飘动的白幡，想起当年对我的爱护，不禁潸然泪下。天下虽大，真正爱我的能有几人！
小背篓，是一处真挚的传承。父爱如山，宁可在远处守望、在低处守护，但绝不在近处遮风，在高处挡雨。因为当年的父辈明白，祖先的翅膀再长，都不可能护我一辈子。需要我伸开翅膀的时候，我必须、也只能展翅，不是为了翱翔，只是为了护住更多的人不再经受风雨，不管他是否与我相识。当我已为人父、已为人夫，才明白，当年的磨砺，不是为了让我麻木，不是为了让我受伤，只是为了让我早日硬起翅膀。我，还有如今在我庇护下成长的人们，何不早日完成这种鹰的传承，即使有痛、有泪，可能受伤。相信当年的父亲，走在前面、不敢回头，眼上一定也挂着泪水，唯恐回头间，不忍再让我走下去。
祖父离世之时，我在河北一处不知名的基地接受培训；父亲驾鹤之日，我在外地执行一个不能说的机密任务。临终之时，身边都没有人，那个时候，父辈是不是希望我在身边，能真正讲一讲，讲一讲童年的小背篓！